齐坤

无题

  
师父死了以后这个世界像所有黑白都被颠倒,白天与黑夜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分别,我不知道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过京海的天从来就是如此迷雾重重还是说我早就已经身处迷雾之中无法离去,目光所至之地都变成灰色,像苔藓上落一层焚烧炉里飘出的那些纸钱的烟灰,潮湿又泥泞,只要沾染就再也洗刷不掉。我知道我曾经有无数个机会在等着我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一吐为快,可我不能看着他们把曹闯的墓碑从烈士陵园里面拔掉,空一座坟出来成我心里永远填不上的一道伤疤。而穿着便服,打着绷带和石膏大闹烈士陵园的安欣,他从来就不是在雾里走来的人,他头上有时刻悬挂的日光,那点明亮和温暖让我第一次感觉到舒适和干燥,但也像一只撞上灯塔的海鸥一样又被这些明亮的光线刺伤,我被他带给我的春天包围的时候也曾觉得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借机将身上所有的泥水抖落干净,穿着我闪着光芒的警服当他头顶上的另一枚星。我意识到我要孤军奋战了,我没法强求他的理解,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说的再多他也只会用那种充斥着正义和嫉恶的眼神直直注视着我,我心里的阴暗面无法接受这样凌厉的目光,我觉得好像那个把师父临终前的话烂在肚子里的人始终太丑陋了,丑陋到只要看见阳光的影子就足够被灼伤。被提拔上队长的那几年里我在赎罪,赎知而不言之罪,打击所有为我所掌控的权力以内所有的犯罪,把奖状一张一张,奖杯一座座摆在办公室里,用这些镀金的荣誉弥补我因背叛了正义而空虚的内心。上下级对我带领支队不论大案要案还是小案碎案都赞不绝口,可他们对我的褒扬更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逃离,因为等到最后的那天,所有人都会说,李响,你是一个虚伪的人。你用虚伪的正义来满足一己私欲,你永远也不可能把自己从心里给赎出来,你永远要被困在那栋流着你师父血的烂尾楼里。

所有我经手的案件被定性为意外后我总反复的看结案报告,我想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我想在某一个出警现场把自己真正留在那栋楼里,死在刀下或被击穿,然后望着自己的尸体变成一个鬼魂游荡,然后寻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消弭在这个天地间,这样至少叫牺牲。我宿舍的角落里有一只结网的蜘蛛,我问蜘蛛你有毒吗?如果饿了可以下来咬我一口,养活你的孩子应该不成问题。蜘蛛不说话,只是织网,那天夜里我梦见一张网将我捆着拖进海底,我没有挣扎,网也没有收紧,只是轻轻的把我拖进最黑的深渊。次日我第一次面见了时任市委要职的赵立冬市长,我突然醒悟也许这张网是让我拉着别人一起堕入地狱。如果我能在阴暗中中成功进行我这苟且的一切,那么我会带着能破开所有迷雾的利刃将这个世间划出一个很深的刀口,让一些德不配位的人痛快流血。在无数个被自己的耻辱和道德感撕扯的夜晚我选择点一支香烟,用猩红的烟头来在胳膊上烫一个伤疤缓解与腐败干部酒后醉意带来的麻木和飘渺,因为这点虚拟的快乐让我感觉自己暂时脱离了人世间,让我可以将所有的计划都抛之脑后,脑海里叫嚣着大不了老子不干了的那个李响被火苗摁下,只有疼痛能让我回归自己的身体,然后平静的将烟灰洗掉,上一层酒精,在清醒中入睡。我唾弃那个卑躬屈膝的自己,又不得不在第二天继续为人鹰犬,用我捍卫在灵魂深处的底线将曾经那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厚葬,而吾以吾身祭旗,这个肉身将这场战役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贡品。李青的绑架案让我突然兴奋起来,我想似乎解脱之日要来到了,我可以抱着我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去长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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